第五十五篇

2025-06-09

崙崙因為腎臟發炎，要住院多天，多年來，這回與他相處最久，多認識了他。

崙崙自幼以芝士為主食，喝水很隨意，我與太太也一直沒有聯想過喝水量不足，會生腎石的情况。結果在他十九歲入住特殊需要人士宿舍後，多年腎臟積鈣終成石，一直困擾著他。

賢臟的積石經尿道排出體外時，尖削的石晶體磨損管壁時，可引起十級疼痛，比孕婦生產更高一度。為杜絕間竭的腎石痛，數月前泌尿科醫生用激光打碎腎石，但效果不彰，乃於五月下旬再做一次，並在體內置放一條導管，方便排石。

豈料反而引致體內感染，上周三早上開始左下腹疼痛，持續到凌晨四時卅分左右，要按宿舍守則，送往地區醫院急症室。宿舍在行政管理易手後，新管理層所獲資助減少，人手有限，不能派員陪伴。我獲通知後，馬上到醫院跟進。

至今，崙崙已經住院五天，除了在香港出世那幾天之外，這次是入院時間最長的一次，醫生表示崙崙若進食的情況順利，再住一至兩天便可以出院。我昨天星期日上午探病時，他整個人的氣息及精神，都比起前一個晚上改善了許多。

他入院至今，基本上不願進食醫院提供的早午晚健康餐，包括主菜、湯、奶品、咖啡及果汁, 只吃些餅乾及花生醬。如此下去，必餓出另一個病來。

我顧不了營養餐與零食的分别，往超市購買他最喜愛的罐裝汽水及雜食，包括原味薯片、芝士條、粟米片、本地曲奇餅(崙崙不吃香港的出品，嫌太少牛油)、嘉頓威化餅、媽媽即食麵往餐廳外賣一碟楊州炒飯。

他看見汽水及零食，一晚便喝了三杯加了冰水的飲品及三包薯片。除了一名當值護士批評食物不健康外，病房內眾人知悉後都表示讚許。那護士批評多次後，我高聲回應道，若非靠那些自備的食物支撐著，崙崙堅持不到當日(前後八十小時)，若餵食健康食物如此重要，我馬上離開，由她自己餵崙崙。說著同時我便離開，往醫院外逛了一會。

她食古不化。我都懂些飲食知識及道理，崙崙並非靠運氣，才獲得嚴重自閉症患者的標韱，我與太太雙劍合璧應付他十九年，還未能與他打個平手，才要送他入住宿舍，豈輪到你在我面前班門弄斧？我的人生經歷教導我，凡事要按實際情況考慮，拒絕以意識形態作主導。

崙崙住院期間，焦躁不安，經長時間觀察後，發現他，一) 非常懷念在宿舍的生活，專心一意要求出院，堅持即場及不斷投訴。二) 十分抗拒醫院內的運作模式，如禁閉及具侵擾性的措施及儀器，無論如何都住得不舒服。三) 厭煩插著或繫著身上的儀器及工具，終日要求拆除所有附身的設備。結果是總共撕掉了四次插在手臂上的導管，最厲害是周末早上，兩小時撕掉三次，最終醫生扯白旗，不再插喉，且要安排一對一的人手，坐在房門口監視崙崙。

他一空閒，便會高聲抗議，要求離去，可以叫嚷一個晚上。今日晚餐後，更是首次開金口，要求「返屋企。」三十八年來，第一次親耳聽到他能如此清晣、有意識的提出要求。對我來說，真是「勞」有所值，喜從中來。馬上清楚說出不能出院的原因，期望他明白，他沒有抗議，也不叫嚷，躺下休息，不一會便鼻鼾連連，睡得很酣。